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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了容貌,只剩下一双双眼睛————那些灼烧着的,不肯屈服的眼睛,那些觉醒后再也不肯陷入沉眠的眼睛,那些反抗者的眼睛。
这些眼睛烙印在塞拉的脑海里,让他几乎无法入睡,也无法清醒。说到底,他原本不过是个普通人,他或许有成套的理论和思想体系,但是那不过是纸上谈兵。他没有战士的意志,没有超然的决策,更没有踏过鲜血和尸骸,一往无前的狠辣。
他只是个普通人。在无数夜里,他只能看见一片血红,和那些焚烧着的眼睛。他无数次质问自己哪里还做得不够,为什么他带来了这么多死亡和鲜血,他像一个被踢打的流浪狗一样蜷缩在自己的精神触须之下,无比庆幸埃德温无法看到他如今的狼狈。
他不想让埃德温发现,他其实是个懦夫。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笃定,远没有那么勇敢和无畏。
他远不值得埃德温爱他。
他不想让埃德温知道。每次与埃德温,或是其他虫族通讯的时候,他都装作一切如常。即便是埃德温也没能发现他的端倪,这是塞拉唯一庆幸的事。
再又一个不眠夜后,塞拉睁着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。帝都星上正值盛夏,满天星辰如斗,他草草裹上一件睡袍,站在露天窗台上吹了一会儿带着凉意的风。
入喉的酒水刺痛着他的喉咙,冷和热在他身体里交织,他盲目地仰望星空,看着散乱排布的星辰,读不出半分宇宙的箴言。
他的手环里,躺着克里森昨日发来的一份战争计划。
反抗军已经做好了准备,在舆论和手环网络的推动下,在无数努力和铺垫下,他们准备向帝国宣战,占领大片领土。而反抗军的小型议会之中,只有塞拉没有给出许可的答复。
除却那份战争计划,克里森并没有说什么别的话。这份无声的信任给了塞拉更大的压力,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值得这份信任,他知道自己无法肩负死亡和战争——而他已经造成了那么多血,那么多伤亡,他到底在做什么呢?
破晓前,星光逐渐遁入黑暗,塞拉握着手环的手指僵冷,空寂的公爵府像一座冢,他听不到任何声音,也看不到任何喻示。
手环陷入沉睡模式,他曾经偷拍的,埃德温的睡颜被浅浅投射在黑暗里,莹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是塞拉目之所及唯一的光。他的手指突然颤抖了一瞬,在黎明的光透破云层之前,他点开了那份计划部署,签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他想要每一日都看着埃德温的睡颜。他在睡梦中看起来那么平静,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,而塞拉只希望他能最终给予埃德温这样的无忧。
他愿意做一切。即便他失败、死无全尸、被刻在耻辱柱上,那就这样吧。
只要他为埃德温争取过,他不会后悔。
说来也虚伪,在那么多主义、那么多伪善和道德之后,最终让塞拉签字的是埃德温的睡颜。人本性终归是自私的,即便塞拉再为虫族的不公和境遇鸣不平,他仍未亲身体会过雌虫和亚雌的痛苦,他仍然有一双干净的、不沾血腥的手和无愧的良心。
那些道德无法让他舍弃的良心和干净,埃德温可以。
他紧握着骨白色的蛇形臂环,直到第一缕光照耀在他的身上,才转身回了卧房。
不久后,塞拉穿着一身洁白的公爵礼服,在机器人的拥护下踏入了飞艇,飞往天空城。
正午时分,设在天空城最高处的贵族议会,正式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