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哥哥,活着的是弟弟。贺观澜轻轻抚摸着青铜柱上的符箓。
昔日这些符箓纂入魂魄,他们被束缚其中不得踏出半步,如今再回到此地,却发现这些符咒是如此微小不堪。
“我烧死了他们,无论是古稀之年的老人;还是嗷嗷待哺的稚儿,都一个不留。”贺观澜放下手,忽然回眸问她,“你可觉得我可怕?”
扶荧没有说话。
贺观澜也没有强求,笑着说:“那时我觉得我可怕。”
他才十岁,尸横遍野时,自会害怕。
不是害怕杀人,而是怕他们会不会变成怨鬼前来索命,会不会再造一座台子,重新把他关在里面。
后来贺观澜又不怕了。
他想若真有冤魂,十年前那爱子深切的痴呆母亲为何不来寻他。
于是他一路北行,去往天禹山,又在引荐之下,入了太华门,痴傻女人生下来的无忧一步步成为贺观澜,又一步步成为众人望尘莫及的司离君。
贺观澜对这段往事已经记不太清。
可是每每梦回,还是能看见那个痴傻的女人追在后面一直跑,一直跑,他不想见她,甚至是厌恶见她。
“我先前对你百般阻挠,并非有意为之,只是”他依旧一派冷淡,“怀璧其罪的道理,你不会不懂。”
他就是最好的例子。
当一个人没有自保的手段,那么他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祸端。
“走吧,带你上去。”
扶荧站在原地不动。
贺观澜上前几步,不由分说,环着她的腰身将她强行抱起,腾空直上。
突如其来的悬空感令扶荧小声惊叫:“贺观澜”
扶荧还没来得及发作,身前的男人就已经飞出祭台,他体力已经完全透空,此时半跪在地,嘴角渗出丝丝血迹。
眼看他要倒下,扶荧登时一惊,不等大脑选择,身体先行做出反应,她一把拉住他,贺观澜浑身已无气力,顺着她的力道跌进她怀间。
他枕着她的肩膀,双手虚虚地环着她的腰身,嗓音平添一抹粗粝的沙哑,“我母亲给我们一个叫长生,一个叫无忧”
他胸腔发出低低的震颤,像是再笑,听起来又像是再哭。
“可惜最后所盼长生者不得长生,所愿无忧者不得无忧。”
何其可悲。
何其可笑。
他们一个留在十岁稚龄;一个孤伶行至百年,一个死不瞑目,一个不得好死,最后谁又比谁好过呢??
贺观澜见过魑魅众多,可这魑魅魍魉,仍难抵人心恶毒。
这世道早已坏了,烂了。
他见识过,知晓过,所以才在自己的道上一意孤行,哪怕满身骂名也在所不惜,只是此时此刻他突然不想成为司离君,也不想成为贺观澜,只想变作无忧,那个可怜的,需得人爱的无忧。
“扶荧,扶荧啊”贺观澜唤她名,很轻,甚至藏着一丝凄意哀求,“可怜我一下,好吗?”
扶荧忽地僵住。
他顺势将她紧紧抱住,脸颊埋入她颈项里,嗅着她满身温暖的香气,瞬间找到支点,也瞬间凝结内心的所有孤清和不甘。
恶魂说得没错。
他卑劣恶心,想借此凄惨来讨得她哪怕一瞬间的心怜,和片刻的感同身受,哪怕只有一点点,对他来说都已经足够。
魔息自夹缝袭来。
贺观澜微微抬起一双眼,他目光紧锁在一处,眼尾泛红,可是哪见半点脆弱,只剩下凶欲和冷然。